獨居的能力:一個人住需要學習
「一個人生活最糟的部分是你一天得工作二十四小時。最好的部分是你可以選擇哪二十四小時。」——《自由工作者的國度》丹尼爾.品克(Daniel Pink)
一、想要一個人住也過得好,就必須從頭學起
●獨居的挑戰
「我一直一個人住,從來不嚮往其他方式。」心理學家、作者也是單身倡議人士的貝拉.狄波拉(Bella Depaulo)這麼寫。
幾乎沒有人在成年之前就一個人,這代表要開始一個人生活很快就會發現,想要一個人也過得好,需要學習很多事情。
梭羅、《流浪者之歌》或海倫.葛莉.布朗或許很能激勵人心,但是坊間卻沒有一本適合現代人的指南,教導我們如何「居家自主」。無論獨居的人有多興奮,獨居都是一大挑戰,不僅是因為必須在私密的環境中面對自己,也因為獨居讓我們置身新的情況,並且衍生出一套特殊的個人需求。
有些挑戰很實際:學會一個人購物和煮東西吃;平衡隱居和社交生活;與傳播媒體建立健康的關係,從比較被動的電視娛樂消費,到透過電話和網路等比較積極的參與。
其他挑戰則比較深刻:應付孤獨;面對「獨居是社交失利的象徵」的恐懼;在住屋市場或職場遭到差別待遇;和那些只要有親朋好友沒結婚就覺得渾身不自在,或感到不舒服的朋友或家人相處。
●我們有的是時間,做甚麼好呢?
雖然每一個培養獨居能力的人都會發現這是一種強烈的個人經驗,但我從訪談中得知,有些經驗其實相當普遍。現在,年輕的單身男女已經重新界定,獨居是卓越和成功的象徵,而不是社交失利。
這些單身男女把獨居當成一種投注時間來追求個人和更重要的事業成長的方式。他們說,這種對自己的投資是有必要的,因為現在的家庭就像大多數的工作一樣脆弱,最後每一個人都必須倚靠自己。
一方面,要強化自我就必須進行「隱居計畫」:取得居家技能、學習享受自己的陪伴,並建立一個人也可以展開冒險的信心。但另一方面這也需要努力交際:建立朋友網絡和工作上的人脈,甚至如記者伊珊.華特斯主張:建立「城市部落」,藉由提供社群和支持來取代家庭的功能。
將自己投入工作和「部落」,固然有助於讓獨居有經濟上的回饋,但是卻很難讓獨居成為長久的經驗。大多數的獨居者邁入三十大關之後,終將發現他們的社群隨著摯友結婚、生子,而愈漸凋零,無論報酬有多高,工作仍然無法滿足他們最深層的需要。這一點讓獨居者處境尷尬。
已經學會享受「獨立時代」的人必須二選一:要不就試著繼續這種獨居經驗,要不就去尋求伴侶和家庭。對男人來說,這個選擇通常沒那麼急迫,但是女人卻另當別論,因為年近四十還獨居,代表夜晚仍要在繼續滴答作響的生理時鐘旁度過,而且必須面對永遠無法生育的可能。
二、獨居者的時間投資︰少了另一半,時間多了一半
●事業與生活的界限越來越模糊︰獨居不等於孤立
這些人怎麼運用那些時間呢?
在《反對愛情:那些外遇者教我的事》(Against Love)一書中,作者蘿拉.吉普妮斯(Laura Kipnis)主張,避免盲目的關係能讓人們更自由地遊戲人間。她甚至語帶挑釁地暗示,諸如此類的解放可能會對現狀構成威脅。「自由的人或許會對社會造成危險,」她寫道:「誰知道他們會搞出什麼名堂?接下來還會有什麼要求?」
哎呀,在為本書進行的訪談中,最壯志凌雲的獨居者提出了一個明確而沒太多爭議的答案:他們會把「空閒時間」花在工作上。
現代的經濟結構,有很多人都是自由工作者,互相競爭好的工作。在這種環境下,人們很難了解空閒時間的真義。
今天的勞動者,尤其是年輕的一代,都很清楚勞方與資方之間不再存在社會契約。相反的,每一個人都做了愈來愈多的工作,特別是在職業生涯之初,因為希望能夠靠自己有個穩固的基礎。
對志氣高昂的新一代專業人士來說,二十幾歲到三十出頭絕非結婚和建立家庭的時候。相反的,那是我們可以全心投入學業或工作,為自己留下成功印記的人生階段。我們放棄對時間的掌控權,把權力交給教育和雇用我們的人,剩下來的時間,我們則投入自我提升的事務。我們學習新的技能;展現我們的多才多藝;旅行;搬遷;擴充人脈;培養聲望;攀爬事業的階梯;在市場上找尋更好的東西。然後,從頭再來一次。以上種種,在你不必對誰負責時會容易得多,獨居尤佳。
當代經濟能夠如此繁榮,是有代價的。工作的世界對年輕工作者的需索驚人。不在人生黃金時期把自己獻給事業,就等同放棄功成名就的希望。這種現象在營利企業是千真萬確,但在看似沒那麼剝削的工作場所也是如此,包括大學和旨在提升人類生活品質的非營利組織。
●獨居者該擔心的是社交生活過分擴張,而不是孤立
青年男女的個人生活與事業生活之間的界線已變得模糊,而辦公室當然不是唯一一個這樣的地方。既然智慧型手機是這個文化範圍的標準配備,而諸如臉書等日益擴張的社交網站可以讓來自各行各業的「朋友」不停聊天,工作與玩樂的世界已經盤繞在川流不息的訊息中,無論他們身在何方。
一項由「全套事實」(Packaged Facts)市調研究公司的大規模研究指出,獨居者比其他人更可能會說,網際網路改變了他們運用空閒時間的方式,更可能上網上到三更半夜,也更可能會說上網干擾睡眠。總之,他們不是家庭至上的人。
根據皮亞基金會(Pew Foundation)一項以社交孤立和新技術為題的研究,網際網路及社交媒體的重度使用者比其他人更可能有龐大而多元的社交網絡、造訪可讓陌生人互動的公共場所,並參與志願組織。
未婚和獨居的人上酒館與舞廳的可能性是已婚者的兩倍。他們更常外出用餐、上藝術或音樂課程、參加公共事務,以及和朋友一起購物。當然,很多人偶爾會受寂寞煎熬,而覺得必須做些改變,讓生命感覺更完整。但是話說回來,他們的那些已婚朋友和家人其實也會這麼想──事實上,是絕大多數與他們來到人生同一階段的人都會這麼想。找到配偶或同居伴侶不足以解決社交上的孤寂之痛,這是人類經驗非常根本的部分。
三、獨居者面對的社會壓力
●獨居男性︰一路走來,始終如一
然而,當獨居者年屆中年或近四十歲時,許多獨居的單身男女會開始質疑自己為什麼還沒結婚,還有,如果結婚,日子會不會更快樂。
這個問題不容易回答。例如馬克就說,單身度過三字頭讓他得以體驗他那些結婚生子的朋友只能在夢中做的事,他可以:
●在不同國家居住。
●度過充滿危險的假期。
●和許多女性約會,從中思考自己想要什麼樣的伴侶。
●他也確定,在事業生涯初期煞費苦心建立事業上的人脈,讓他獲益匪淺,因為在最近的金融危機期間,他正需要這些人脈來找新工作。
當然,在都市裡功成名就的男性,身邊總不乏單身女性,馬克很享受這種同齡女子不以為然的樂趣。最重要的是,他不急著回答自己是否想為人父的問題,他也相信,如果和現任女友進展不順利,可以再找一個,不必擔心自己的生殖能力會衰退。雖然有些女性會對像他這種資深光棍起疑,但馬克也不擔心被污名化的問題。早就準備抱孫子的母親,只會溫和地取笑他;身邊那些對於單身紐約生活充滿幻想的已婚朋友,更偶爾難掩嫉妒地告白,這些都是他能一路走來始終「如一」的助力。
●獨居女性:經常被汙名化
三、四十歲的獨居女性面對的社會壓力大得多。
無論單身是出自選擇或是因緣巧合,我們訪問的女性大多表示,在二十幾歲以後,要不要找伴侶、該怎麼找、生小孩的煩惱,成了他們生命不可避免的一部分。
她們會發現某些人,包括了朋友、家人,甚至是最近結識的點頭之交,總是喚起她們注意自己的家庭狀況。這些人幾乎每一次談話都會很快問到她們有沒有對象,或是開始提出合適的單身漢,彷彿其他事情都是次要的。這種經驗在獨居女性之間尤其普遍,普遍到讓很多獨居女性不禁懷疑,這到底是她們自己的事,或是那些熟人投射的焦慮。
但幾乎所有受訪者都指出,這讓她們感覺被污名化。無論她們的個人或事業成就有多高,她們認為她們的公眾身分,如社會學家厄文.高夫曼(Erving Goffman)所說的,「被糟蹋了」,她們的身分從某個重要、複雜、有趣的事物,降級為「獨居單身女子」一詞。
●獨居女性結婚生子的壓力
有關約會的問題不是獨居年輕女性唯一的恥辱來源。電視節目和雜誌報導常提出心理學家教妳如何讓自己更有魅力、如何尋找伴侶的建議,或是社會學家的警告:妳不這麼做,就等著受苦受難吧。,比如《婚姻這件事》的作者琳達.威特和瑪姬.賈拉佛:「科學傾向肯定祖母的智慧:一般說來,男人本來就不應該一個人過,女人也一樣。」各黨各派的政治人物也都譴責婚姻的衰落和「自私單身者」的文化。醫師警告女性拖到成為「高齡產婦」才生小孩的風險。
反對單身的訊息甚至來自內心,因為我們很難不把那些聽了一輩子、灌輸結婚生子有多重要的訊息銘記在心,更別說對孤獨老死的恐懼了。
獨居女性都很清楚,晚婚代表懷孕生子的機率降低。她們或許沒讀過這篇近期發表的研究:一九七○年代,每十個「結束生育期」的女性(意即年屆四十五歲,但多數女性會更早),只有一個人沒有生育,如今這個比例已經達到1/5。但是,既然她們認識其他許多相同處境的女性,她們對這個趨勢也不訝異。不過,就算到三、四十歲仍然小姑獨處、膝下無子的現象越來越普遍,這些女性的處境並沒有變得比較輕鬆。在我們的訪談中,就連最有自信與成就的單身女性也不諱言,她們懷疑自己是否做了正確的決定,
●獨居女性一定要學習的︰自信
三十八、九歲的莫莉說自己是激進的個人主義者。「我一直喜歡有很多獨處時間,」她這麼解釋著,莫莉溫柔的褐色雙眼好像在尋求理解,雙唇微微開啟,讓她看來多少有些脆弱。「我不是那種三頭六臂的人,甚麼事都可以處理得很好。」她和妹妹都是鑰匙兒童,父母離異,而兩人都把莫莉當調解人。「我不但要照顧妹妹,也跟牛仔競技會的小丑一樣。每個人都把他們的東西堆在我身上,我就得幫忙罩著大家。離家上大學時,我好興奮。覺得自己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結果我好幾個月沒打電話回家。」
畢業後莫莉搬到波士頓,租了一間有室友的公寓。她常出門,也發展了一些關係,但都不怎麼認真。六年後莫莉搬到紐約市,能力負擔得起之後,她在吉普斯灣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天地。莫莉現年三十七歲,不覺得沒有伴侶生命就不完整,就連單獨在家時也一樣。「我真的很喜歡為自己營造這小小的與世隔絕的空間,」她說。「我從來不覺得孤寂。有時甚至連電話響我都不接。這不代表我人際關係不好。而是我覺得有時候他們靠得太近了,至於與人分享,甚至住在一起,那就連喘息的空間都沒有了,我會失去獨處的時間,或是沒有不必掛慮別人與其他事情的時間。那會讓我透不過氣。」
莫莉二十多歲和三十出頭時,會不由自主地以為自己會與人同居或結婚。「我一天到晚約會,」她說:「我在找對象。」她有一些關係維持了一年,而一到時候,她就會問自己:「我想繼續跟這個人走下去嗎?然而我的答案總是否定的。」快三十五歲時,莫莉覺得厭倦了,不想再試了。她的工作時間很長,而拿她辛苦掙得的空閒時間跟男人見面,感覺起來很浪費,甚至自我毀滅。她開始花更多時間和朋友出去,多半是同事和她在滑雪旅行時認識的友人。「我就是喜歡不必擔心別人什麼事情的生活。」這讓她比約會更開心,所以她已經決定不再搜尋男人。
但就連莫莉也無法擺脫這種憂慮:她是否做了錯誤的決定,或者,更糟的,她滿足於獨居的事實,是否反映出一種個人的失敗。通常她會覺得,此刻能擁有獨居這種選擇是幸運的事。
一個人住是我非常喜歡的事,假如我活在不同的時代,只是從父親的房子搬到丈夫的房子,那麼,我不知道是否還能這麼了解自己。
但莫莉心底卻還是有不同的聲音:
有時我會想,不想和別人在一起,是我有哪裡不對勁嗎?是多年前發生的事影響了我一輩子嗎?
莫莉表示,無論她有多喜歡獨居,或獨居有多適合她,她都要多花很多力氣才能覺得自在。
如果妳是獨居的女性,妳一定要建立的就是「自信」。